2013年12月25日 星期三

楊儒門

冬天就愛這麼吃/在冰冷的夜裡來上一碗
重點是湯,所有的精華都流到了湯裡,在寒冷的冬天裡,來上一碗熱呼呼的麻油雞,幸福的滋味,真好!
寒冷的冬天真的不是屬我的季節,寒風中夾雜著細細的雨,讓人感到又濕又冷又不舒服。難怪有人說,冬天不是窮人的季節,因為在夏天的時候,天氣熱,大家衣服都穿得少,但冬天來臨時,衣服不夠多不夠暖,可就撐不過去啦。
好了,來說點正事吧,最近的食品安全問題層出不窮,大家對於農產品的來源,變得更加關(擔)心,那就來一道「有名字」的麻油雞吧!
酒在人在食材在
此時不煮待何時

圖/赤小豆
這天和棋豐有約,本來要討論的話題是滿桌的「米」,有賴嬌燕的「台中秈十號」,聖方的「桃園3號」,吳水池老師的「台農秈22號」,潤惠的「高雄145號」,南島秧滿田的「高雄139」……聊到吳音寧在溪州種的「台中192」,想起之前請農友把這米製成米露,而大家都還沒吃午餐,現成的食材不少,又有棋豐在,那煮個加米露的菜來暖個身好了。
會和棋豐認識是因為徐仲辦的「苦茶油品嘗會」,我們一見面就像是認識許久的朋友,而且他對台灣本土食材的了解,讓我折服。或許是大家對於土地有共同的感情,彼此才會連結在一起吧!
店裡的鍋具很陽春,一直有在考慮是不是要買些好的廚具,但就只是想想,一直沒有執行。現有的鍋子是阿禾師的孫姊送的,主要是用來煮和蒸,今天沒有鍋子,勉強可用。
麻油是金椿的,薑是「螢火蟲」種的,切片之後小火爆香。雞肉是「山上牧場」簡大哥養的,薑片爆香之後,把退冰的鬥雞肉放入鍋中,慢慢地翻炒,讓雞肉可以充分受熱,直到雞肉的表面微焦,香氣撲鼻,一定好吃哦!
就是有米露,才想到要煮麻油雞,濃濃的米香,真好。加入香菇(棋豐說,香菇蒂頭的「普林」高,痛風的人吃的時候記得把它去除),再微微翻炒,讓麻油和雞肉的湯汁可以滲入香菇,這樣子吃起來會更有味。
加入米露,到蓋過雞肉為止,轉大火。煮滾之後,怕酒味會很重,所以「棋豐師」講,要點火讓酒味散掉,吃起來會更好吃。棋豐師在料理的時候很有表演的架式,事實上,他也得過許多料理比賽的獎項。
點火讓酒味散掉的過程中差點忘了吧台上方有一張「好命茶」送的紫色花白手染布。棋豐和儒欣連忙用手把染布拉開一點,以免被火燒到,毀了好命茶的心血就不好了。
加點鹽調味,最後再試一下味道,完成。
雞肉嫩,咬起來滿嘴生津,好吃。薑片香,其實爆香過的薑,吃起來辛辣感覺降低了不少。香菇也是不錯的啦,但重點是湯,所有的精華都流到了湯裡,在寒冷的冬天裡,來上一碗熱呼呼的麻油雞,幸福的滋味,真好!
天寒地凍站夜哨
來個紅豆湯暖心
我從小到大很少吃甜食,可能是習慣,也或許是鄉下不太重視正餐之外可以吃什麼「零食」,頂多吃個糖果。
去東引當兵之後才發現,東引的冬天是無法想像的冷。下雪除了在電視上看過之外,現實生活是沒有經歷過的。
我不是要說在東引看過雪,而是在東引看過海水潑濺到岸上,在岩石或上下船的滑道坑洞中,形成冰塊。第一次遇到,還想說鞋子踩到的水怎麼不會散開,然後腳一滑,差一點跌個狗吃屎。一時之間好興奮,用鞋一直踢、蹭,原本應該是水窪的地方,變成一塊冰滑了出來,好新奇,好好玩,還拿起來咬了一口試試,不會很鹹。
剛到東引時,好開心,真是個美麗的地方!待久了才發現,好冷,好冷!站夜哨的時候,要從暖暖的床爬出來是一件很折磨人的事,衣服一件一件地加,先短袖的內衣,加上長袖的內衣,再穿上運動外套,套上迷彩服和迷彩外套,再披上軍大衣,三件褲子,兩雙襪子,兩層手套,帽子加頭套,整個人還是抖個不停。
這才發現,難怪生活在天寒地凍環境的人,都會來點小酒,那是應該的!不過站夜哨不能喝酒的我們要怎麼辦?
廚房會幫我們準備小甜品,回憶裡,在天冷的日子裡,都會為哨兵準備夜點,有麵包和點心,有時也會來點熱的,就是紅豆湯,再加入芝麻湯圓,在冰冷的夜裡能來上一碗,比什麼都來得可貴,暖心!


2013年12月13日 星期五

楊渡毛豆

很多人愛吃零食,但零食有健康的嗎?還真的有!國民健康署推薦有很強抗氧化能力的毛豆,而且葷素皆宜,想補充蛋白質的人都可以吃。

毛豆抗氧化、防骨鬆 素食者補充蛋白質好選擇

根據國健署資料指出,毛豆就是尚未成熟的大豆,與其他大豆家族相比,含有豐富的維生素E、鉀、磷、維生素A、大豆異黃酮,同時也是蛋白質與膳食纖維的絕佳食物來源之一。

毛豆所含的維生素E有很好的抗氧化能力,可以協助清除自由基,同時具有抗凝血的功能。卵磷脂則是大腦發育不可缺少的營養成分之一,而大豆異黃酮被稱為天然植物雌激素,也能防治骨質疏鬆。毛豆和肉類一樣擁有豐富的蛋白質,是可以提供能量又不易造成肥胖的食物,除了可穩定血糖,更富含機能性成分。行政院農委會資料也指出,毛豆含有8種人體所需的胺基酸,與穀類一起吃,更可使二者蛋白質利用效率提高42%。想補充蛋白質的人也很適合把毛豆當作小零嘴來享用,且葷素皆宜,是素食者補充蛋白質的好選擇。

豆類吃多易脹氣 煮好1動作解圍

不過吃毛豆有個問題,應該說所有豆類都是,吃多容易脹氣。根據行政院農委會《農業兒童網》建議,水煮毛豆至沸騰時會有白色泡沫浮起,這些泡沫就是會造成脹氣的「棉籽糖」成分,因此將此白色泡沫撈掉,就能大幅降低脹氣的機會。

4種毛豆快速料理法

毛豆最常見的料理法是直接用鹽水煮熟了直接剝開吃,或取出裡面的豆粒與其他食材一起炒來吃。而外面賣的熟食小吃毛豆,為了更有味道,會加入一些黑胡椒或辛香料,這就要注意調味料鈉含量較高,不要吃多,水煮的還是較為健康。

1.水煮毛豆

最簡單的方法。將水煮開,加入一些鹽。接著將毛豆丟進去煮,帶殼或去殼都可,煮約5分鐘,煮熟後撈起瀝乾,用冷水沖洗冷卻,即可食用。或視個人口味再加一些八角、花椒、黑胡椒等調味。

2.蒸煮毛豆

蒸煮與水煮方法較類似,但蒸煮的毛豆會更加鬆軟一些。蒸煮的時間大約是5至10分鐘,同樣是毛豆熱透變軟後,用冷水沖洗冷卻,再進行調味即可食用。

3.煎毛豆

煎毛豆較不常見,但也是一種美味的方法,並且比起水煮,用悶煎方式能保留最多營養素。先用點鹽搓揉毛豆,再以平底鍋慢慢加熱,乾煎至兩面微焦,之後轉小火悶煎約5分鐘,最後再淋上一點橄欖油或調味料即可。

4.微波毛豆

使用微波爐也是一個迅速料理的方式。如是新鮮的毛豆,可在大豆上灑幾滴水再開始微波,大約3-4分鐘;如果是冷凍毛豆,時間可縮短。將加熱時間控制在2分鐘以內,能大幅減少營養素被破壞的程度。







台灣山林的國風

林班歌他們離家一起住偏遠深山中,少則一月,多至三個月。山中只有住帳篷工寮,晚上無事,無電無燈,只有生了營火,一起圍起來唱歌。這種「在山上砍草唱的歌」,就叫「林班歌」……
最近,921大地震後成立的〈飛魚雲豹〉音樂工團,以幾十年來傳唱於原住民部落的「林班歌」為主,準備出版新專輯。
什麼叫「林班歌」?
那是高山上的原住民沒有工作,早期只有被林務局請去當臨時工,以整理林相為名,清理森林中的雜草,好讓別人來植樹。砍樹的工作,涉及濫伐森林,利益太大,當然就由大承包商去做了。他們離家一起住偏遠深山中,少則一月,多至三個月。山中只有住帳篷工寮,晚上無事,無電無燈,只有生了營火,一起圍起來唱歌。這種「在山上砍草唱的歌」,就叫「林班歌」。
「林班歌」聽起來陌生,但有一首歌你一定熟悉:〈可憐的落魄人〉。那就是典型的「林班歌」。
每次聽到那樣充滿生命力的歌曲,我忍不住想起古代詩經,以及它的起源。是啊,《詩經》是漢族詩歌的起源,而林班歌何嘗不是原住民文學的起源。
《漢書.藝文誌》記載,古代有專門的「采詩官」。采詩官有兩種,一種是專職的,孟春時節,職業采詩官到人群聚集的市集鄉鎮,手上搖著木舌金鈴(古代叫木鐸),到處採集童謠、歌戲,作成文字,再獻給太師,呈給天子聽,好讓他了解風俗好壞,施政得失。
另一種是兼職的采詩官,他們是男子六十歲以上,女子五十歲以上,了解音樂,會寫文字,卻沒有孩子,生活寂寞,就由官方養著,讓他們在民間採訪收集歌謠,從鄉村到城市,再呈給上級的人聽。
不過這麼多的歌謠,最後要由誰來訂正呢?朱自清《詩言志辨》有一段話解釋得很好:「春秋時,各國都養一班樂工,像後世闊人家的戲班子,老闆叫太師。各國使臣來往、宴會時,都得奏樂唱歌。太師們不但得蒐集本國樂歌,還得蒐集別國樂歌。除了這種蒐集來的歌謠以外,太師們所保存的還有貴族們為了特別的事情,如祭祖、宴客、房屋落成、出兵打獵等等作的詩,這些詩可以算是典禮的詩。又有諷諫、頌美等等的獻詩;獻詩是臣下作了獻給君上,準備讓樂工唱給君上聽的,可以說是政治的詩。太師們保存下來這些唱本兒,帶著樂譜、唱詞兒共有三百多篇,當時通稱作『詩三百』。到了戰國時代,貴族漸漸衰落,平民漸漸抬頭,新樂代替了古樂,職業的樂工紛紛散走,樂譜就此亡失,但是還有三百來樂唱詞兒流傳,便是後來的《詩經》了。」
從這個觀點看,《詩經》的《國風》比較像來自民間的搜集,而《雅》、《頌》的內容如祭祖、宴客、祀神、記述先王功德、記戰爭、記田獵等歌,則比較像來自官方有意識的記載保存。
我把朱自清的文章用於此,主要是為了讓我們有一個參考,看當代台灣,誰保留了最多的「古風」?誰更接近詩經時代的生活?
沒錯!不是都會中產階級的那些小資們,不是搖滾的巨星演唱,而是原住民!
如果現代的台灣有「采詩官」,他站在原住民的部落,一定會聽見原住民在聚會,不管祭祖、宴客、房屋落成等,總是要唱著歌。甚至出門打獵、上山砍柴、下海捕魚、舉辦豐年祭等,都會唱著歌,圍起來跳舞。
當代的「采詩官」,如果來到原住民的部落,他會聽見什麼歌呢?
下面我們舉一些例子,來看看《詩經》和原住民的林班歌的比較。
1〈可憐的落魄人〉
陳明仁唱過一首轟動一時的歌〈可憐的落魄人〉,歌詞如下:
你可以戲弄我 也可以呀利用我
就算你不再愛我 見面也該說「哈囉」
你可以不理我 也可以呀欺騙我
就算你不再愛我 見面也該說「哈羅」
每一次我見到了你 你總是斜眼看看我呀瞪一眼
到底我是個落魄的人 請你可憐呀心上人
吼伊有 吼伊呀恩

1960年代,這一首歌還被列入禁歌,不許在公開場合播放。但民間實在太喜歡了,依舊在夜市、歌廳被傳唱。陳明仁還被冠上「落魄歌王」的名號。如果我們追究這一首歌背後的意涵,則我們不免想到,它其實是對台灣原住民命運的一種強力的反諷。
原住民的土地被侵吞了,獵場被侵占了,原住民沒有現代性的貨幣,沒有錢,所以付不出水電費,買不起現代物資。被剝削到一無所有的原住民,連「見面說哈囉」都沒有了。
這樣真實的寫照,現代的「采詩官」能不聽不採集嗎?
相對於此,《詩經》也有一首相似的詩。
〈褰裳〉
子惠思我,褰裳涉溱;
子不思我,豈無他人?
狂童之狂也且!
子惠思我,褰裳涉洧;
子不思我,豈無他士?
狂童之狂也且!

此詩的意思是:你愛我,想我,提起衣服的下襬(褰裳),涉過溱水(河流名)都要來。你不想我,難道就沒有人要我了?你這狂小子,實在太狂了!
在《詩經》的引申意義裡,它意味著人民對國家、政權的反抗。他說:你這國君可以不要我,難道就沒人要我了嗎?你不要太狂妄了!
2〈東埔之歌〉
台灣南投東埔的布農族有一首〈東埔之歌〉是這樣唱的:
東埔生活多麼寂寞
失去了愛人多麼寂寞
站在那東埔山下望
到處都是煙霧茫茫
失去了愛人流浪到異鄉
沒有人了解我那破碎的心
啊──,心中充滿失落的一段情

當地的原住民亞山說,因為新中橫公路的修建,部落的人被雇去深山輔助測量,從砍樹到定標,一去一個月,從東埔山上的工寮那邊往下望,霧茫茫的部落和回不了家的心情,就有了這首歌。
再比對一下,詩經也有這樣的詩:
〈狡童〉
彼狡童兮,不與我言兮;
維子之故,使我不能餐兮!
彼狡童兮,不與我食兮;
維子之故,使我不能息兮!

這一首詩有點像小女孩在撒嬌,又像分手後,女生在罵男生。「彼狡童」意思很簡單,就是「你這個壞小子,不跟人家講話,都是為了你,害人家吃不下飯。你這個壞小子,不跟人家吃飯,都是為了你,害人家睡不著!」
這種直率純真的感情,原住民與《詩經》的底蘊,竟是相通的。
3〈珍重〉
林廣財在他的專輯中,收入了〈珍重〉這一首歌:
別了故鄉,別了親人
今宵別後多珍重
當你明晨醒過來
我已流浪在台北
為了尋找
我們的幸福
請你擦去悲傷的眼淚
縱然流浪在天涯
我會永遠懷念你

這一首歌深刻呈現原住民要去遠方流浪,尋找出路的決心。它是遠征的戰歌,也是離別的悲歌。《詩經》中有一首是這樣寫的:
〈小星〉
嘒彼小星,三五在東。肅肅宵征,夙夜在公,寔命不同。
嘒彼小星,維參與昴。肅肅宵征,抱衾與裯,寔命不猶。

此詩的意思是:微微發光的那小星星啊,三、五顆那樣孤單,掛在東方。我們迅速的夜行,夙夜趕路,如此勞苦,實在是因為公家的命令,讓每一個人命運不同。
古代是去遠征,而現代的流浪啊,是到有工作、有機會的城市。
我特別選用《詩經》來舉證,其實是想證明一件事:原住民的林班歌,不只是原住民在「去山上砍草唱的歌」,而是一個時代的心靈與歷史的見證。那歌曲中的苦難與歡樂,都印證了原住民的遭遇,見證著流離追尋、飄浪天涯的足跡!
因此,它是歌曲,也是心靈史的傳唱。一如孔子說《詩經》「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這些林班歌,正是「興觀群怨」的最好印證。



楊渡/湯德章與簡娥的前世今生

為了湯德章紀念公園內孫中山銅像遭破壞,湯德章的事蹟再次引起關注。但一般人真的了解湯德章嗎?二○○六年寫簡吉傳記時,曾訪問日據時期有「農民運動花木蘭」之稱的簡娥的兒子─陳國哲。他根據母親口述,重現湯德章真實身世。
簡娥父親簡文烈在地方教漢文,余清芳是他的學生。余清芳以出家掩護抗日,建西來庵埋藏武器。事蹟不密,引起日警注意,遂臨時起事。
起事那一天,簡娥同母異父哥哥(簡娥母親在丈夫過世後,嫁給簡文烈,故有一同母異父之兄姓張)正在派出所,他年紀小只是打雜小工,黃昏下班出來,忽想起有東西忘了拿,於是轉回去。不料半路看見許多人正悄悄包圍派出所,手上拿著武器。他走進派出所,見所長坂井抱著孩子在玩。他向坂井說外面有異樣。坂井往外一瞧,臉色大變,將孩子交給他說:請救救這孩子,往外衝不要回頭!他於是抱起小孩衝出去,走不了多遠,聽到一陣槍聲,噍吧哖事件爆發。
日本隨即派軍隊以火炮來攻。余清芳不敵,轉入山上打游擊,簡娥的父親和余清芳一起被殺。日人不放過當地百姓,把所有人集中,凡男生身高超過一根竹竿(約一百廿公分)就槍決。只有簡娥的哥哥活下來,因他救了坂井的兒子。殖民政府痛恨這個村子,故意把它改名玉井,因這是當時日本一個風化區名字,用以詛咒倖存者。
坂井倖存的孩子,就是湯德章。媽媽是鄒族原住民,姓湯,帶著孩子成長。湯德章先是考上台南師範學校,後因窮困輟學,再轉考台北警察學校,因成績優異及身世奇特,雖年齡不足,仍破格錄取。自此走上警察之路。
簡娥的母親則帶著孩子離開傷心地,到高雄賣擔擔麵為生。簡娥後參與農民組合運動,被稱為「農民運動花木蘭」。一九三一年殖民政府發動大檢肅,將農運幹部全部逮捕,簡娥因懷孕,本想流亡,不料未及逃走就被捕。
此時湯德章是日警,曾特地關照簡娥,讓她免去許多苦刑。湯德章後因殖民政府歧視政策而赴日本攻讀法律,成為律師,後改回母姓湯,等於認同他的台灣人身分。二二八事件時,他被綁著遊街示眾,當眾槍殺,這是眾所周知史蹟。
一九四五年後,簡娥因結婚生子,且感染肺結核,較少參與政治活動。但她的丈夫陳啟瑞原是農民組合幹部,與另一同志張行於白色恐怖時期被捕。簡娥也長期處於被監禁狀態。一九七○年代,她傷心的離開台灣,赴美國依親。
這個故事特別讓人無可遏止的傷感,是因背後所牽涉的事件與民族矛盾,太複雜、太難以一刀兩斷了。
余清芳是抗日英雄,玉井是反抗的象徵,死者超過八百人;簡娥的父親死於事件中,她一生反抗日本殖民政府。湯德章的警察父親在此死亡,他卻是殺父仇人兒子所救。他應該認同日本,最後卻改回母姓,甚至死於二二八事件。
這歷史的複雜在於:要用簡單的民族認同、國族認同去一刀切,把人歸類,根本無法辦到。要用平常有仇報仇、有恩報恩,也無法判定。人世間唯有用寬容的心,慈悲的愛,才能化解這千古的恩怨。
請別用教條的政治口號,去簡化湯德章和簡娥的故事,這不是政治能解決的事。他們曾互相幫助,互相扶持的事蹟,已給了我們最好的啟示。
(作者為中華文化總會秘書長)
紀念湯德章 訂3月13日正義與勇氣紀念日


台南市長賴清德昨天宣布,將把3月13日訂為「正義與勇氣紀念日」,以紀念在228事件中犧牲的律師湯德章。由於獨派人士積極推動台南市訂定「湯德章紀念日」,並原訂本周六辦遊行為紀念日催生,賴清德選在13日的前一天宣布,且避開以湯德章之名為紀念日名稱,地方人士認為,應是希望能在藍綠紛爭間取得平衡。賴清德表示,湯德章父親為日本人、母親是鄒族原住民,從母姓,考入台北警察練習所,畢業後被分派至台南警察署擔任警官,因不滿日人歧視台灣人,去職赴日本深造,通過日本高等文官司法人員考試,回台任律師,為台灣人爭取權益,並任台南市人民自由保障委員會主委,終其一生為台南市民主持正義、確保人權。賴清德表示,228事件擴及台南,湯律師被推為「228事件處理委員會台南市分會」的治安組長,負責維持台南治安,自己卻被逮捕,堅不透露其他人名單,挽救當時許多台南社會人士與成大學生得以倖免於難。3月13日湯德章從容就義,事後經台灣高等法院判決結果是「無罪」,歷史悲劇讓人惋惜,因此特別訂紀念日表彰。


另一種凝視-被殖民的人,至少維持一點自尊

我們先看一張照片:這個人名為陳結,台中草屯人,日據時期嘉義農林學校畢業(即是電影KANO的那一所學校),台灣農民組合的幹部。由於個性堅毅,他在農組做的都是祕密工作。1931年日本殖民政府大逮捕之後,受農組領導人簡吉所託,深入高山上,在森林石洞中,隱藏文件、鋼板,在烘焙龍眼乾的工寮裡,刻鋼板,油印。他入竹崎,寄住於樟腦寮站上方廿町、張城所有的獨立屋。以該處為據點,經常潛行於竹崎、小梅(現在的梅山)附近,努力進行策動。此時張城的繼室帶有與前夫所生女兒黃氏錦,日本官方報告中說:她是「鄉間少見的美女」,教育程度是公學校畢業,在知識上對陳結相當景仰。
在高山上奮鬥刻苦日子裡,他們日久生情,黃氏錦與陳結從同志成為情人。她對陳結的理想主義情懷深為感動,生死與之。陳結為了刊行機關報在三千尺深山中建起龍眼小屋。所刊的《二字集》、《三字集》、《真理》、《救援運動》等,黃女則全力幫助,一心想讓他達成其目的。
然而,1931年9月中旬,台南州嘉義郡小梅庄一間台灣人開的雜貨店頭,一個日本巡查在巡邏中發現赤色救援會機關雜誌《三字集》。11月中旬在台中州竹山郡發覺同種類之宣傳印刷物正在分發,同時還有許多印刷品藏匿於汽油筒。警方知道內情並不單純,轉為全面搜查。如此,歷時達兩年餘,從昭和6年至昭和8年,遍及台中、高雄、台南,隨時動員數百警力,各地警界互通聲息的追捕行動,不斷進行著。最後拘捕了赤色救援會的所有台灣關係者,人數竟達三百數十人。
陳結在得知竹山同志被捕後,走上逃亡之路,卻仍在高山上被捕,因不願意交代簡吉、農民組合、赤色救援會的內情,被刑求拷打,活活被打死了。獄中被捕的農民組合同志聽到這個消息,全部痛哭失聲。
趙港與謝雪紅等人此時都被關在台北。他們無視監獄的壓力,在獄中開一個追悼會。趙港和農組的幹部講述陳結的生平故事和戰鬥的歷史,並抗議日本政府的暴行,大家齊聲高唱國際歌,情緒激動,高聲吶喊,讓監獄當局都震驚了。
而在高山上幫助過革命戰士的黃氏錦,不知道她是不是知道陳的死因,以後又流落何方。所有紀錄,只剩下日本警方以極為低級的口氣寫道:「潛伏山中的黃女現今不知在何方追思死去的情夫。」
日本殖民統治的監獄是非常嚴酷的,簡吉在獄中日記裡寫著:「在數分鐘之間,即有3個人負重傷,最後死了2個人。」但這是不能被記載的,簡吉只能以如此曲折的手法,記錄著難友的死亡。
這是日據時期台灣農民運動者的遭遇。「被殖民得越久越文明」的說法,要如何對得起台灣被壓迫過、被屠殺過的先烈?
當然,對比於蔣介石50年代白色恐怖時期的殘酷鎮壓,日本殖民政府確實還講理一點,至少還試圖維持現代法治的一點情面,法庭的審理、監獄的管理、法治的觀念,皆學自歐洲,總不能全面否定。但蔣介石卻無此觀念,在國共內戰的殘殺中,幾無法律可言。這便是為什麼簡吉在日據時代關了兩次共11年,卻在國民政府統治下被槍決。
然而,不管前後政權的鎮壓後果有何差別,其統治的殘暴卻是一樣的,因為後者鎮壓更烈而說前者是文明,這正如稱讚殺人五十比殺人一百更仁慈是一樣的荒謬。
我們要堅持的是一種價值,一種法治與正義的原則,而這個原則是不應該用比較級來對待的。柯文哲的說法並不奇怪,許多老一輩的人在談日本統治時,總是因為比較而有所懷念。但我們該建立的是一種價值觀,用這個價值觀去衡量日本與國民政府對台灣的統治,我都不能苟同。
被殖民的人哪,至少維持一點自尊。前前後後被打得這麼慘了,難道還要感謝那個打得比較輕的人嗎?(作者為作家)

2013年12月5日 星期四

台南市12家觀光工廠

微酵館來囉 揭生物發酵之祕
  • 2013-12-06 02:02
  • 中國時報
  • 【黃文博/台南報導】
     台南市第12家觀光工廠「微酵館」昨天順利通過經濟部核准設立,而且是全國第一家以「微生物發酵運用」為主題的觀光工廠,官田區同時擁有3家觀光工廠,居台南之冠。
     經發局表示,「微酵館」是麗豐實業公司以超過20年的自主研發技術,才投入觀光工廠建置,「微酵健康幸福微笑」是其核心價值,在經發局的輔導下,更導入現代科技工藝,呈現館區臨場動感,讓民眾一窺微生物發酵神祕的殿堂。
     館區規畫5大主題館,分別為樟芝館、藥用真菌館、食用菇蕈館、乳酸菌館、微生物應用館等,以刻畫微生物發酵工業重大演進史及麗豐大事紀之迴廊走道,串連各館,透過專人廠區導覽,讓參與者瞭解微生物發酵的奧妙,26日起試營運。
     台南市觀光工廠今年在經發局積極輔導下,成果斐然,有7家新通過經濟部觀光工廠評鑑、1家通過優良觀光工廠認證,累計台南已有12家觀光工廠,產業聚落已成型,期望能在年底前再陸續通過1至2家觀光工廠評鑑。

2013年12月3日 星期二

舒國治


前數日聽人說起坊間選出了十大炒飯的店舖,雖不甚悉實情,卻一想及台灣炒飯諸多現象,倒是很可輕淺一談。路邊常見的炒飯小店,有一通象,便是千錘百鍊式的炒法。開大火,下重油,狂揮鏟,猛翻鍋;這麼一來,飯在鍋壁碰來撞去多次,早將原本的纖柔體粒燒鑄了一層銅牆鐵壁。至若配料的蛋花也早硬韌了、肉絲乾焦了。不少人愛吃這種聲勢強旺的炒飯,但我懷疑大夥愛的是店家的翻鍋使勁與大火熊熊加上抽油煙機的聲響等「身歷聲」效果。而這類效果,也恰巧是人們逛夜市所期待獲得的像人氣啦、溫暖啦等感受。家庭中的蛋炒飯,擱少少一匙油,將蛋炒嫩,再傾入飯。這時要炒得老、炒得嫩、炒得乾、炒得溼,全可自己決定。倘若在起鍋前,加幾粒蔥花,更增蔥香氣。亦有灑幾滴醬油,令之釋放一股豆的香韻。當然,蛋炒飯是很清雋的一種炒飯,不宜摻入太多的配料。且看有人覺得火腿極蘊鮮味,便火腿丁切好;接著覺得芹菜丁增脆度,又增綠色,也切小丁;甚至胡蘿蔔也切丁,配成紅色;更一想菜脯炒過,最增鮮甜,於是也切成丁。這些佐料全炒進炒飯裡,這一下吃在嘴裡,太繁複矣,也破壞了專心咬嚼蛋與飯的簡單又鮮香又清美風味。五十年前,常聽一句話,「炒飯要用冷飯」,或是「炒飯最好用在來米」。主要飯冷了,水氣已蒸發,炒起來比較鬆爽。至若在來米,實是中國原本大多區域所產米的質地,亦即,比較鬆粉不糯者。與之相對的,稱蓬來米,是日人在台改良而成的較富嚼勁、較為飽實圓緊、也較糯彈的米。以在來米炒飯,主要蛋的黏膩勾上了此種粉屑似的米粒表面,較得附著,常塑成了飯塊上的蛋衣,再一咬下,裏在蛋內的飯極易脆斷,米香、蛋香一同釋出,卻也不怎麼費上牙齒的碾勁。蓬來米(或越光米、池上米)來炒飯,相對的,比較飽實有彈性,則需多使上些齒碾。廿多年前,仁愛路上「中南飯店」,大夥叫合菜吃飯,他的飯永遠煮兩鍋,一鍋蓬來米,一鍋在來米。乃客人好此或好彼,各隨己意。日本地窄人稠,糧食的栽植很賴巧思。米能種成越光米(越後之光也。越後,即新瀉之古名)如此之緊實,使單位密度最能抵飢,也最獲經濟價值。突想起黑澤明五十年代的力作《七武士》,農民為了請武士,抵抗盜賊,必須饗以白花花大米的飯糰,而農民自己只能吃「稗」,也就是很不飽實的細碎小米也。炒飯,必須用白米。主要白米表面與鐵鍋的熱、與油、與蛋的香腥等的撞觸沾浸,均勻吸附在身上所融出的鮮與香比較周備圓滿。若是用糙米,因有皮殼,不惟滋味、油熱不得直接碰上白米,且皮殼的起伏不勻與糠絲受熱後泛出的另味(如苦焦等),並不能全面與佐料融化出美妙的鮮氣反而造就不出一盤好炒飯也。哪怕糙米的營養較完全也較宜入胃腸。鼎泰豐的蝦仁蛋炒飯,近年也多提供了糙米,然我觀察,客人還是點白米多些。炒飯,據說用豬油最香。的確,你看看有些鐵板燒的師傅喜用牛油炒飯,味道似不及豬油之融於飯。豬油,最好自家煸炸肥膘,炸出了豬油渣,撈起濾涼,豬油倒入罐中。這時鍋底的薄薄一膜油潤怎麼辦呢?最好是炒飯。倒入白飯,小火,在鍋裏翻滾一、二分鐘,將鍋中的豬油香皆吸在飯上,盛在碗裏,再煎一個荷包蛋,擱飯上,滴兩滴醬油,放三五顆豬油渣,一筷子戳下,又飯又蛋又油渣的送入口裏,便至高享受矣。(作者為作家)



舒國治/大陸旅遊的趣味

至中國大陸旅遊,轉眼已過廿年。若問,大陸旅遊與歐美旅遊有啥不同,我最先想到的答案是:大陸最能見到「大地的子民」。也可以說,這是大陸最迷人、最教我遊不厭的原因。十多年前,在南京,我在一處景點買好門票,當要進門,管門的小姑娘把頭斜斜依偎在另一個管門阿姨臂膀上,讓阿姨幫她掏耳朵,她眼睛瞇起,嘴角皺起,像正接受一場小手術或正如癡如醉似的。我站著,一聲也不敢響,怕驚著她們,一弄不好失了手。反正左右無事,等她花上幾十秒鐘,也沒啥關係。
她們有這樣的過日子情態,後來我想出幾個字來描述,便是「大地的子民」。
有一次在台北看電視,電視播映一個在中國西南山壁上攀岩爬藤,在岩壁縫中採摘石耳的中年人。這人身手十分矯健,一片山壁採完,盪到另一片山壁再採,全採完了,輕手輕腳落地,收穫滿袋,這時,天色漸昏,他把扁擔一扛,口裡唱著山歌,踏上歸途。電視上見他愈走愈遠,直有「帝力於我何有哉」之感。
說到看電視,每次遊大陸,白天在外遊山玩水,晚上也不放過大陸電視。當然不是看連續劇,而是看一些山水之間看不到的人文景致。某次看到一個「北京的毽王」紀實片,簡直太震撼了。這是個中年人,五六十歲都有了。他這麼踢、那麼踢,好幾十個人都踢得好極了,粗看他只是其中一人,但真到了較出高難度的高下時,啪的一下,出了一個絕招,他整個人劈腿而下,貼至地面,把毽子救了起來。這麼一來,他才名副其實稱得上是毽王。
接著鏡頭一轉,拍他的生活。他生活在胡同中,卻也活得很有滋味。他拉胡琴,還拉得真好。再一看,他的手指並不靈活,算是殘疾,他必須把鐵片套在左手指上,令按弦時能按出自己要的角度。這樣的一個人,在北京簡陋胡同中,活得真是有光芒。我深夜在旅館看電視看到,心胸湧動,難以平息,真想跳下床在客廳打一趟拳呢。
北京的寒冬,一大早,有幾個老人在什剎海準備冰泳,我在旁觀看。他們大約全年皆晨泳,游了幾十年,恒心是他們最了不起本錢。然冰泳不像夏泳,主要是:一、空間僅一小洞,二、人仍然要下水。單這兩樁,形成他們下水前極長時間的準備與暖身,亦即,聊天聊得極多。單單等他們下水,所聽所看的見聞就太值回票價了。
我最喜歡看二三線城鎮居民生活了。廿年前在河北唐縣,晚飯一過,見大馬路上,擺了一張鼓,一個老人坐下,擊了起來,接著十幾個大娘、大爺開始搖搖跳跳,跳幾下,頓一頓;再跳幾下,再頓一頓。我東看西瞧,心想:這大概就是所謂的「扭秧歌」吧。旁邊不跳的人,圍了一大圈,滿臉帶笑而觀,小孩也皆出來,在旁笑笑鬧鬧。這一切發生在大馬路上,卻很久才會經過一輛車,沒人當一回事。他們跳得興高采烈,固然不錯,更多的是,這是他們對飯後夜晚的讚頌。還有,令自己像是活在太平盛世。
安徽滁州,有一片湖,鎮民吃過晚飯,太多太多到湖邊散步,有的甚至快走。所有的人臉上皆簡單快樂極矣,像是一天已近尾聲,馬上就什麼事也沒了,這當兒只是用他們的雙腳不斷地迎接一個不久後即將登床睡覺的空空淨淨最佳太古夜晚啊。
(作者為作家)

舒國治/台灣吃的優勢


有朋友自日本旅遊了五六天回來,大嘆每天皆感到餓。問他為什麼,他道吃的食物不乏高級料理,亦甚多類別,只是不知何故,幾餐過後,總感達不到豐富均勻,遂致有不飽足之感。此種感受,我能了解。不只日本,有的去星馬、去閩南,回來後,皆有此感。
在日本,吃飯配菜這種食法,不是很容易。倘進割烹店,青菜吃不到也。倘進蕎麥麵店,不僅青菜沒有,任何配菜皆不備。倘吃湯豆腐,則太多東西皆吃不著。中式的吃飯法,與日本相較,雖看似章法凌亂,卻在一頓飯中,食料周全多矣。尤其是菜碼,可稱中菜的絕唱。菜碼者,便是回鍋肉裏的豆干片、青椒片、高麗菜、蒜苗。亦是烤麩中的冬菇、毛豆、木耳、筍丁也。
在台灣吃飯,尤其有一大優勢,便是大江南北菜融於一爐也。故而朋友間閒聊,總知道張三這星期吃了一頓烤鴨、二頓上海菜、一頓義大利麵、一頓台菜、一回餃子、一回日式鰻魚飯等等,而李四則吃了牛肉麵、羊肉爐、客家菜、鵝內攤、湘菜、披薩等等。哪怕他叫了一碗担担麵,也可能點上一籠粉蒸排骨,做為配菜,甚至一碟泡菜,不惟解膩爽口,也攝取了酵素。
由於各省各鄉的菜皆落足在台已久,大夥慣常吃些什麼菜,已然極熟練。也於是他常點的菜色,便成形為館子裏的菜譜。如今在川菜館、江浙館、客家館、台菜館,在上菜中途,點一客蔥油餅,或銀絲卷,居然它亦有。點心嘛。有的雖不賣烤鴨,包鴨的薄餅,也有,用來捲合菜戴帽。又絲瓜蝦仁小籠包風行了,不少菜館也能點上。更別說飯後的豆沙鍋餅,大多店皆有供應。
這或許稱得上「融合」。就像在川菜館吃得到客家小炒、薑絲大腸,在客家館吃到麻婆豆腐、宮保雞丁,在上海館吃到蒼蠅頭、苦瓜鹹蛋等,固然教人有些啼笑皆非,然再一想,正因為客人或許想吃這些菜,店家才會擬出如此之菜單也。
只要他不把別省菜烹得荒腔走板,其實又有何礙?
這就像有朋友自外國旅遊回來,說好想吃番茄炒蛋;然則賣這道菜的館子,並不好找。你進台菜館,往往只有菜脯蛋。便因你要吃的、他要吃的,皆需顧及;且飯麵之外還需顧及配菜,於是成形為台灣今日如此便利豐備且體貼的吃飯文化。
於是各地滷肉飯小攤,皆會有白菜滷、滷筍絲、油豆腐、滷蛋等配菜。不會令你只單吃滷肉飯。各地麵攤,除陽春麵、麻醬麵、榨菜肉絲麵外,還有餛飩湯、有豆干、海帶、豬耳朵等滷菜。
言及麵食點心,台灣亦真是天堂。賣麵條的店極多,並且即蠅頭小利仍然多人業之,或許「賣麵」這行業的浪漫美感是那些原本極嗜吃麵的人投身從業的原因,一如在台灣開咖啡店的人。
再就是,賣蔥油餅的攤子極多。如今的新版本油炸式、加蔥之外再加九層塔、青菜、肉末,起鍋前打蛋、塗抹醬料,已是太多鄉鎮下午人手一張的風景。
當然,賣水煎包的鋪子也極多,水煎包是平民老百姓最好的安心暖胃物。不只解饞,也是上班之人到了下午最沒精神那一刻,突來的極佳療癒聖品。這些價錢低廉,人人可以樹起爐灶做起小本生意的食物,絕不因它的門檻頗低便不能提振吃它者的身心之高度滿足,是台灣最可貴溫馨的一面生活。也於是你的朋友說起在日本總是餓時,你差點沒道:「幹嘛不買個水煎包吃?」
(作者為作家)
舒國治/最可傲人的台灣甜食


前幾天,與朋友在台中一家店吃了一球芒果冰淇淋,頓時心中閃過許多念頭,其中一項是,台灣本土的食材,委實有可為!說到台式口味冰淇淋,早就有經典款的芋頭冰淇淋,不在話下,然最厲害的,是桂圓冰淇淋。乾的桂圓肉,做在冰淇淋裡,既有些滋補意味,又攜著一襲陳舊的甘甜,真是神來之筆,不知是何年代哪個天才發明的?
另有「桂圓米糕冰棒」,很多年前我在彰化王功吃過。嘴巴舔著舔著,冰棒表面逐漸凹凹凸凸起來,凸起的是米粒。再舔一陣,咬到一片黏膩有彈性又甜滋滋的,原來是桂圓,這感覺真好。此亦是以桂圓為食材的好發明。
再說芒果。台灣土芒果,味最豐富奇妙,教人難忘。土芒果削下肉來,丟果汁機,打汁,不加水,倒入杯中,極稠,我戲稱芒果酪。喝上一口,真美。接著再喝七八口後,便將盡,然沾在杯緣的殘漿怎麼辦?
此時倘有一塊炸銀絲卷,以之往杯內抹上一圈,放入嘴裏嚼咬,必是絕配。
甘蔗汁,算是台灣得天獨厚飲料。路邊隨處見著賣,固是老百姓的福氣,若像樣餐館,能在飯後或入座時,奉上一杯冰涼甘蔗汁,此店不俗之處或就不自禁點出矣。
又榨甘蔗汁的碾壓機,多年來累積出三、五款佳良機器?且舉一例,這壓甘蔗的兩三筒鐵齒輪,每晚最好可以拆卸下來,沖水清洗、晾乾,以保衛生。次日再組裝,接著再榨個一兩百斤甘蔗。好的製吃工程,往往激發出優良食品器具,不是嗎?
甘蔗汁到了冬天,可以吃熱的。先在炭爐中文光微烤,烤至相當熱度,取下,左手戴上防燙手套,握蔗尾,右手以刨刀削皮,削完去榨,熱騰騰的汁流出,小口小口喝進嘴裡,最養脾護肺。登山客自南投高峯登完下來,這時在埔里路邊喝熱甘蔗汁,哇,再沒有比這更舒服的。
台灣出許多好米,煮成濃稠的粥,粥表面浮出厚而晶亮的粥油,在碗裏盛入一半的量,另一半倒入甘蔗汁,攪拌勻了,喝下,是為蔗粥,亦最養人。
說說水果乾。日曬的番茄乾、葡萄乾等,台灣不比新疆一類地方,太陽之強度與沙漠式的燥度不足,故此類產品不是強項。又台灣不夠冷,柿子留掛在樹上令之遲遲慢熟至愈發緊聚與甜化,亦不易。故而台灣只見到機器烘乾式的柿餅,無法像日本的冷乾柿子。又台灣柿餅,所摘柿子往往猶未太熟,以之製餅,乾化後雖有甜味,卻澀度仍頗高。日本京都錦市場的半乾柿子,儘量任它在樹上慢慢長至極熟極至糖化,再採下擱於乾冷處繼續乾凝收緊,終成又乾又凝成甜漿的半乾柿子也。
然台灣的種植土鳳梨之農友,偶會將鳳梨切片,曬成乾,某次我恰好嘗到兩片,入口幾乎可化,稍作咬嚼,竟有果膠的質感,驚艷不已。
中部的荔枝農,常將盛產的荔枝選取巨大顆粒者,製成荔枝乾,只是自吃,不求售人。某次在台中鄉下參觀蜂蜜園,嘗到了十幾顆荔枝乾,殼一壓下,並不甚乾,猶有彈性,裡面的果肉甜中微沁酸味,較之桂圓肉的油甜更多了幾分清隽。它與前說的鳳梨乾,少少而嘗,會是最好的茶食。
最最絕妙的台灣冰品,是愛玉冰。在京都嘗到葛切,很感震撼,然一想到自家愛玉,覺得比葛切尤有過之多矣。這種將愛玉果的籽,加上少許水,以手搓洗,令出漿,而後漿凝成凍,吃時以刀片下,調入糖水、檸檬汁,呡在舌尖,香滑入喉,是台灣最了不起的冰品。  (作者為作家)

舒國治/小吃與台灣

說來有趣,我每一、二個星期,要花個十來個小時出門去找小吃。這已然有點像是我的一項副業了。當然,我一直想把它弄成像是我的玩樂。或說,我的填飽肚子的需要。然而,愈來愈無法只是如此了。我必須為了「寫」而去「吃」矣。有時我想進一家我慣去的店把肚子填了,然而我卻進了附近一家新店,為了可能的寫稿之需。有了高鐵,我往中部與南部找尋小吃更頻繁了。遂發現,台灣實在是個小吃的寶島。不只台灣製小吃的人多、不只是台灣嘗小吃的人多,台灣談小吃的人也多。小吃,是大夥共同的話題。他們說,小吃,也是台灣和諧的力量。在太多的台灣角落,人們說起政治,很容易劍拔弩張;然一聊到小吃,馬上忘掉了適才的黨派不同見解,反而變成了哪家的雞肉飯勝過了另一家。另外,觀察人們翻閱雜誌,東翻西翻,最習慣先往小吃的專題上去停駐眼光。小吃,原本很繫於地域。老城或富裕之區,小吃最豐。前者如台南、彰化、新竹是,後者如員林、高雄是。此等皆是小吃的深厚大本營。然而晚近發展的地區,往往在食物項目上有新的創舉,像花蓮,它的西式甜點,如民德一街「喜品家」、忠義二街的「蒲公英」,烘培得甚出色。宜蘭由於偏處山海一隅,其小吃傳統上不受外人廣知。而宜蘭的麻醬麵十分有特色,並且下得頗重火候,將來必成宜蘭小吃的一樁名物。嘉義最有名是雞肉飯,然嘉義小吃,最教人常時坐吃而永不厭者,是那種飯湯小菜的「飯桌仔」店。點一碗飯,叫三兩碟小菜,一碗湯,便能很滿足卻又很隨意地享受一頓飯了。有時加點一尾魚,如在延平街「阿文」;有時飯是「雞肉飯」,如在光彩街「丸仔榮」,皆是嘉義不論士農工商很慣常的市井享受也。本來世道愈好,小吃應該愈興隆;然而近年台灣的情況反而是:世道愈令人感到低迷時,小吃愈被人加倍注意與投入。好像說,藉著親近的小吃而暫忘那不堪的世道。單品,是小吃最紮紮實實的根基,也是小吃店能否經營數十載最大的考驗。基隆廟口的圳記紅燒鰻,南機場的來來餃子,鹿港的王罔麵線糊,高雄的仁愛一街綠豆湯,台南仁德的阿裕牛肉鍋,皆是只售一味的店,故而最能專注而游刃有餘。他如高雄老江紅茶的煎蛋三明治,簡單卻獨擅,最厲害。左營「寬來順」的韭菜包子亦是,簡單卻獨擅。潤餅這種單品,在台灣最不宜小覷,高雄的「三代春捲」、埔里「羅記春捲」、員林「幸福潤餅」,一捲之中,什麼都有了。有人揣想,若將各地有名小吃,數十家或百家,全集在一個地下室,成為「全台灣小吃精華」的美食街,必令食客極感方便,勢必最受大眾狂喜。然而直到目前,似乎猶未聽到在哪兒有開成的。顯然,這不是易事。或許小吃最不是「規畫」出來的。另外,夜市,據說也是台灣最受觀光客廣提的一件風景,但「夜市」和「小吃」未必適合相提並論。基隆廟口夜市或屏東民族路夜市,固然是小吃的佳良重鎮,然太多夜市,饕客壓根不太涉足。小吃的藝術,在於尋覓(一個市鎮的佳店究竟藏在哪個區塊?),在於觀人(這個老闆如何打理食物、何以店堂比較精神),在於目測食物(好吃與否,往往進門前已了然於胸)。你若是愛小吃,又嫻於小吃的門道,那肯定你在台灣的生活過得不錯。(作者為作家)

舒國治/在台灣開簡餐店的訣竅
咖啡館式的簡餐店永遠不會退流行。你且去看,太多人進咖啡館,會問:「有沒有吃的?」便知。故而在咖啡館賣簡餐,很是大眾的需要。然做得好,第一,不能用料理包。二、要做到客人幾乎是排隊也要吃到的強需。三、吃完仍會起身,不至賴著不走。四、至若非用餐時間,喝咖啡者仍是絡繹不絕,乃他咖啡亦好。宜蘭的蘭陽女中邊新開一家店,便能做到如此。
台灣的廚師業,一般皆盼自己能做大菜;而咖啡館裡的簡餐,最不適合職業廚師來施展。應該是媽媽來主掌較宜。這種簡餐,其實極有門檻,你一瞧便知這盤東西是行貨抑是媽媽精心烹出的,完全唬不了人。
第一,看飯。媽媽燒出者,絕對自然有光釆,且選米亦能見出她是挑過的。最重要的,煮飯時絕不加一杓沙拉油。更出色者,連坊間習用的橄欖形不鏽鋼塑飯器她也不用(乃這便是行貨陋習),飯上撒的黑芝麻這一套她也不採。她只是以平常心用飯杓盛在碗裡,盛得稍滿高於碗緣(否則會顯得熱情不足),卻也絕不用杓將飯壓緊壓平。
第二、看小菜。小菜通常有三或四樣,這三、四碟小菜能否投你的緣,是你會否常進這家店最大的因素。像有些店常製辣椒小魚干,或鹹蛋苦瓜,或炒高麗菜時總不忘擱幾片胡蘿蔔,這一類幾乎算「陳腔濫調」化的小菜,便極有可能教有些客人感到「無緣」。
另外,小菜的分類,亦是一樁門道。像「湯水類」,如炒絲瓜便可能留住水汁,令之如一小碗絲瓜滷。而薑絲燒冬瓜亦屬此類。至於「莖絲類」,如芹菜、筍絲、海帶絲、黃豆芽、綠豆芽等等,看你是獨炒或是合炒,抑或是涼拌。再如「漬物類」,中國式的泡菜,或醃小黃瓜,或醃糖蒜,或醃蕎頭,或醃苤藍。也可用日本式的漬物。再如「炒葉菜類」更是台灣最豐之物,如炒A菜或小白菜或地瓜葉等,太多可能,然今日究竟選何者,在於搭配上的巧思。「豆干素雞麵筋類」,這一項目,最宜小心,許多朋友一見小菜中有素雞或麵筋,便就不點了。「根梗類」,如山藥、番薯、芋頭、蓮藕等。至於茄子怎麼燒,蛋怎麼烹製,大青椒怎麼做,秋葵怎麼做等,小菜的種類說多真是多不勝數,但今天這三、四小碟究竟是誰呢?
第三,看主菜。主菜指的是肉類。不管是紅燒肉,是炸排骨,是烤雞腿,是白煮羊肉,是紅酒燉牛肉,是乾煎馬頭魚,是白斬雞,皆要烹調出你這家簡餐店的特殊風格,令食客一兩次後便知他要吃的口味。
咖啡館式的簡餐店,是台灣與大陸極度不同的坐店吃飯模式。大陸目前這類店還不算多,倘有一天,你在成都發現了兩三家,或在杭州發現了幾家,或在泉州見到一家,而皆開得不錯,你便知道,某一種中產式的自我靜靜享受吃飯兼具沉思的過日子情態出現矣。
咖啡館式的簡餐店,是日本兼容並蓄的去蕪存菁後發明出來,而後貢獻給世界的產品。乃日本懂得西化中的「簡」字訣與「小」字訣。歐美的cafe,便是「小餐館」之意,而日本人的市鎮,約在上世紀三十年代便已開出太多經典形制的咖啡館,如京都的「靜香」、東京的「樁屋」等。然而日本人在咖啡館裡坐著坐著,近午時分或傍晚時分,覺得餓了,突又聞到廚房傳來幽幽飯菜香,這一當兒,是人生最美的剎那,就只怕這飯菜不給客人吃而已。
台灣各鄉鎮皆充滿了體貼人的小店與商舖,而咖啡館又是台灣人的「全民hang out」(歇腳點),倘把簡餐再烹調得小巧美味,那就真是寶島了。
(作者為作家)